|茶苯海明|

我借此人,请君入梦。

【姐弟】栖迟苔花开

不磕cp!!!姐弟情!

“死亡,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队长!琛哥!莉姐!……”

“你们在哪儿啊……!”


      庄羽大声呼喊,声嘶力竭地喊。喊声落在旷野里,好像给吞吃了似的,没留下一点依稀仿佛的音响。彻底的寂静,给沉沉夜色增添了分量,也加深了他的孤凄。


      走之前说好的完成任务来集合点集合,庄羽在集合点擦着他的装备,看着自己身边的环境慢慢变得奇怪。虽说是被恐怖分子占领的村落平时也是有些人迹的,如今却连鸡鸣犬吠都没听到一声。庄羽安慰自己或许是被刚刚战斗中的手榴弹震到了耳朵,不久就能恢复的。


      后来他发现情况不对,他似乎难以离开这个破败小院,不吃不喝不眠也不会感到疲倦,但只要迈出院门不出十步,深深的乏力感就会将他拖入深渊。庄羽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他的记忆中依稀有他坐上临沂舰深入伊维亚作战的画面,依稀有在山上架设通讯设施的画面,依稀记得队长曾说完成任务后在这里集合,后来……


      后来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有一场长长的睡眠,他在枪声阵阵中阖眸,做了无数个噩梦,梦见战场成了血肉的磨盘,梦见尸体如山坠血如雨,死亡的血盆大口吞噬了所有人。


      梦境漆黑,没有退路,也没有出口。


      身边不能说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是那些人庄羽不认识,他英语不错,对阿拉伯语却一窍不通,被上帝的巴别塔困住没法与人交流。那些人脸上写满对生死的麻木,像是被战火烧去了所有对生的渴望。


      太奇怪了。庄羽是合格的蛟龙,但他也会有恐惧,他害怕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他更害怕孤独。庄羽开始担心战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相信他们见过最狂的风和最静的海,他们不会有事的。




      死的死,残的残,支离破碎。一切都结束了,任务完成了,但他们不会再回来。


      佟莉开始很长时间睡不着觉,在训练场上一圈一圈跑到筋疲力尽再找个角落对着深蓝的天空沉默到很晚,督察查寝的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想人想的厉害的时候也是会疼的,就像是饿了很多天的旅人,闻到炊烟,但是知道不是自己家的。

      

      杨锐不愿意佟莉转业,可他也没办法——她的精神状况实在不适合继续当蛟龙。佟莉临走的时候他们去送她,她笑着往新来的机枪手肩上擂了一拳,“对我们的枪好点。”


      佟莉拿着介绍信很容易就找到了工作,小学体育老师。习武多年她的身体素质比有些男老师还好,当老师也是徐宏给她的最好的建议,和孩子们待在一起总会活泼积极起来的。她的学生也喜欢这个不一样的体育老师,天气好的时候她教他们打长拳扎马步,下雨的时候她给他们讲她在军营的那些日子。每次佟莉都会跳过在伊维亚的种种,她怕在孩子们面前落泪失了态。


      就这么过了五年,圆寸女战神变成了短发女老师。


      佟莉想回伊维亚看看了。走之前她远远地站在曾经服役的部队门外,朝着高高飘扬的海军旗,在哨兵不解的眼神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庄羽很难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战友们都不来找他,是换了集合点么?手里的通讯器他修了又修确保没有任何故障,只是根本听不清里面的声音,只有嗡嗡的噪音,惹得人心烦意乱。


      天色总是半亮不亮的,似乎时间停在某个时间节点不愿流动。黄昏靠岸,连码头都会感到疼痛。他紧紧护着那个被队友戏称为仙人板板的通讯中继器,像是孩子握着连接自身与母体的脐带,生怕让人抢了去。他坐在门槛上,屈起的腿缩了缩,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他像一粒开在栖迟的快要枯萎的苔花,迷彩色的衣服融在黄沙里,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他好想他们。


“食饭也未?食饱也未?食饱紧去做工作。”

“做工作也未?做好也未?做好紧去困棉被。”

“困好也未?困饱也未?困饱紧去食碗米果。”


      庄羽哼着小时候听过的童谣,靠在墙上,等着他并不知道再也不会来的战友。




“月夜穿过丛林,想起我的爱人。长眠在寂静的黄土,远方传来枪声。”

“当年热血沸腾,肩挑祖国命运。如今空空的双拳,岁月折断了刀刃。”

“月夜穿过回忆,想起我的爱人。生者我在流浪中老去,死者你永远年轻。”


      佟莉拔了耳机。她无意中点开了这个朗诵的音频,原本觉得女声轻柔和缓别有一番味道,谁知内容字字戳心不如不听。她始终牢牢记着贝拉家的位置,伊维亚比上次来要平静很多,黄饼带来的危机来的快走的也快,佟莉租了辆破吉普车,一个人开着就上路了。


      正是那些人的死去,将会成为生者与悲惨死亡搏斗的所有动力,这样,死者就会化作生者生命的一部分存在。


      贝拉搬家了——预料中的事情罢了,原来的小院子触目皆是断壁残垣,野草从墙头长出来,土墙塌了半扇遮住了庄羽曾经留下的血迹,佟莉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坐在门槛上靠着墙。


      一个人的情绪到了尽头,就是沉默。




      庄羽总觉得自己旁边有人。


      入伍多年经过炮火洗礼仍然改不掉小孩儿心性,他拿了根树枝一下一下戳着沙地,一边小声抱怨,是差点要哭出来的语气。


“干什么啊……都不来找我,怎么,急着回去把我忘了?没良心没良心没良心,看你们没信号谁给你们帮忙。”


      不惋惜,不号啕大哭,不捶胸顿足,庄羽觉得自己所在的世界就像一大片无底的流沙,每一颗沙粒都在不停地沉浮,今天还浮在上面,明天又沉到污泥秽土里。


      他和他们的世界擦肩而过。




“庄羽啊,我们都挺想你的,有时间来我们梦里看看吧。


      佟莉的眼睛看向门槛另一头的虚空,好像那个年轻的通讯兵还在那里等他们来带上他一起归队。还记得他的眼睛至死都还没有闭上,手牢牢地摁着中继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救了我。佟莉想。


      偶尔我们就像黄昏和黎明,在某些时刻是如此相似,但是中间却隔了一个黑夜。


      佟莉絮絮叨叨了好些话,唠叨到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说那么多话的地步。她向虚空伸出了双手,风尘仆仆的脸上沾着两行清泪。在那边不要怕,姐姐抱抱,乖。




      庄羽的脑袋里推演了无数种蛟龙们到来的模样,最终瘪瘪嘴把树枝一扔,原来悲伤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一个来的,是成群结队来的。他害怕油灯会吃了他的影子,害怕他再也无法踏上祖国的故土,害怕被抛弃,害怕满目人间烟火却无处停泊。


      他还是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往旁边一倒。


“我怕……我想回家……”




      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被人忘记才是。庄羽没有被人遗忘,他只是留在了那个名叫栖迟的世界。那里时间静止不动,一切都是被生者牵挂着的逝者最真实的模样。

      庄羽会是淤泥深处,最亮的那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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